那天带小儿子逛超市,小家伙嘟着嘴巴站在冰柜前依依不舍地画着圈圈,突然想起前几日他说的“超级无敌大夏天到了,妈妈你要给我买冰棍”,一连好几日下雨,我都把这茬儿忘了。禁不住儿子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终于给他买了根冰棍儿,然后就看他像只快乐的小鸟似的一路飞进家门,小心翼翼地拆了包装袋又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刻幸福地弯成两枚小月牙儿,他哈着气咬下一小块冰棍,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夏天,真甜!”
瞧那馋样儿,我真觉得是得了我几份真传。
小时候也是特别馋冰棍,夏日里,我和姐姐经常住外婆家,刚好外婆家隔壁的奶奶摆着个小摊卖些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儿,别的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就那冰棍,每次都馋得我心痒痒的。偏偏外婆说小孩子家家的肠胃弱,不能多吃了那寒凉的东西,没办法,只能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街对面那个小胖墩儿炫耀意味十足地拿着一毛五分钱去买雪糕,看那个装雪糕的保温桶盖子一打开上面就袅娜地逸出白色的雾气,然后猛地抽抽鼻子吸一口气,仿佛那雪糕的甜滋滋味儿就吸进鼻子了,那凉丝丝的气息就熨帖了五脏六腑。当然,更惬意的时候,得数我和姐姐怂恿着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小舅舅,从他压在抽屉最底下的日记本里,摸出一张两毛的零花钱,嘻嘻哈哈地跟老奶奶讨价还价,“奶奶您看啊,这绿豆冰糕,一根七分吧,我们给买三根,三七,嗯,嗯,三七不就二十一呗,您老算我们两毛整哩。”老奶奶也不知是被逗笑了还是被气笑了,总之我们如愿地拿到了三根冰棍,雪白的冰棍上头,顶着一层绿豆,单那颜色看着就让人平添了几许清凉之感。我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夏天的炎热仿佛被赶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满满的甜甜的幸福。
夏天的甜味儿,还藏在那从小巷子里飘出的一声声悠长悠长的吆喝里。夏日里的太阳真像个熊熊燃烧的火球,让人望而生畏。没有电视的午后多么百无聊赖,于是就支起耳朵捕捉任何可以唤醒一丝雀跃的声音。所幸总是能心满意足地听到“草粿哎——豆花儿”的叫卖,光是听那长长的微微上扬而发颤的尾音,就足以驱赶一切郁闷,我和姐姐迅速地从外婆装硬币的大饼干盒里摸出两个一毛的,直奔巷口那个挑着担子的阿姨。阿姨被晒得黝黑的脸庞上永远挂着亮晶晶的汗珠,也永远挂着温柔的笑容,很难想象她这文文静静的样子是怎么喊出那么嘹亮的声音的,也很难想象她这瘦弱的肩膀是怎么挑起这个沉甸甸的担子的。她笑着接过我摆在手心的两枚亮闪闪的硬币,麻利地用勺子切下一块颤悠悠的草粿,装进姐姐的碗,又切下一块白嫩嫩的豆花,放进我的碗,然后特地还帮我浇上一勺熬得浓浓的稠稠的红糖姜水,我瞪大了眼睛盯着阿姨的勺子,就看见白玉一般的豆花儿浸在琥珀色的姜水里,勾引着我逐渐泛滥的口水。姜水那特殊的香甜气儿直直撞进心肺,顿时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味的东西了。
当然,夏日的味道,怎么能少了荔枝的甜美呢?看,知了在树上声声叫着夏天,似火骄阳晒红了荔枝的脸庞,一颗一颗笑意盈盈地挂在枝头,明晃晃地诱惑着过往人们,更是熨热了果农的心。一斤荔枝五块钱呀,九十年代的物价,这绝对算得上是奢侈品了。不过我们家的“奢侈品”倒是不奢侈,每到知了躲在树上憋足了劲头把歌声撒遍每个角落,荔枝红遍园子的时候,淳朴可爱的乡下亲戚们总会留下最红最甜的荔枝,装了满满一大箩筐,迎着灿烂的朝阳给我们送来。荔枝到我们家的时候,鲜红粗糙的外壳上还是湿漉漉的,那是清晨的露水,将荔枝上面那些不规则的纹路描得越发清晰,越发诱人。不过荔枝虽是一箩筐,禁不住父亲是个大方的,东家送一盆,西家送一袋,半日下来,一箩筐的荔枝也就剩不了多少了。为了延长享受荔枝的美味,我们挖空了心思,想出各种吃荔枝的法子。将荔枝仔细去了鲜红外壳,那层雪白的膜倒是必须完整保留下来,然后从荔枝的腰那里将膜撕开一个圈儿,这样膜就分成了上下两部分,把两处的膜翻起来,荔枝就成了一个漂亮的宫灯,我们会提着这盏“灯”好好地将故事书里的剧情演绎一番。直到荔枝被夏日里热乎乎的风烘成了焦糖色,我们才依依不舍地把这盏甜滋滋的“灯”送进嘴巴里……
夏日的味道啊,藏在某一朵悄然飘落的花里,藏在某一只蝉的歌声里,藏在哪一缕不经意从身边经过的清凉的风里。这些甜甜的味道,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网着我们从不曾远去的童年,网着那些从不曾淡去的情。 ▱江燕鸿
相关新闻
本网简介 | 版权声明 | 法律顾问 | 联系我们
闽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备案[20080101]号 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1310450号 闽ICP备0503371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