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成
秀峰乡美岭村头这棵大椿对我来说是个谜,很多年来,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它成了我眼皮底下熟悉的陌生者。
美岭是母校秀峰中学所在地。从大椿走小路到中学侧门相距不过百米。上世纪八十年代在秀峰就读时,每天都要和大椿打好几回照面,却不知它叫啥,甚至都没多看它一眼,也从不打听。在乡下,一棵没有大到让人瞠目结舌,也没有特别造型的树,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就像某颗大石头,或某座普通的房子一般,让人熟视而无睹,从不会引人关注。
从高处俯瞰,秀峰像个葫芦形小盆地,美岭正好处在葫芦束腰处的小山丘上,一条公路横穿而过,路边土坡上的大椿成了一处最显眼的风景。记得大椿跟前的大路两旁,当地村民开了两家食杂店,主卖咸碱粿和卷仔粿。没钱还可以用大米去兑换,这简直是为我们这帮饥肠辘辘的寄宿生量身定制的点心店。那时口袋几乎没零花钱,只能每周从家中多背三两斤大米来换粿吃。每天晚自习一结束,舍友们争先从箱子里匀出几把米来,成群结队去吃点心。每到此时,这两家小店生意便特火爆,经常“生多粿少”。大家生怕扑空,争先从侧门抄小路顺着大椿再一拐便冲进小店里。人一多,主人往往招呼不过来,等主人一一量过手中的大米,一些性子急的同学,趁主人进屋拿卤或拿东西间隙,麻利地舀卤或切块粿来先尝尝,等主人赶来,他早就开张了。
当时正是通俗歌曲兴起的年代,随便一曲港台歌曲都能在小巷大街刮起一阵风,传唱上一年半载。一碗米粿下肚,饥饿得到暂时安抚,内心却又开始莫名躁动。返回宿舍的路上,大家高高低低地扯开嗓子唱。《我的中国心》《万里长城永不倒》《万水千山总是情》……一路唱回宿舍,有时到了宿舍还接着唱。这时,好像只有唱歌才足以安抚萌动的青春,才能解恨似的。
这样来来回回在大椿跟前转悠了几年,却对它一无所知。奇怪的是,在部队服役的那些年,每次闪过秀峰中学的情景时,除了那几排呈直角形布局的旧校舍,还总会伴随着路边那棵大椿的身影。
上世纪末秀峰进行了集镇改造,改造后的秀峰竟和记忆完全对不上号。从大椿跟前一直到圩底,那段一波三折的旧路,连同大路两旁的旧瓦房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街道,以及沿街两排整齐气派的新房子。所幸那棵大椿还在,但坡度降低,街道拓宽,大椿临街一侧土坡被削直,多了一个两丈多高的休闲台子,感觉它更高了。然而,步履匆匆中依然没有更多理会。
前阵子,无意中得知这棵和我打了几十年照面的大树竟然是一棵香椿。当地人叫它大椿。一听是椿树,一下来了精神。不知为何,竟一直以为椿树只生长在北方,没想到我们闽南也有。我从不少书籍中见过椿树的身影。椿树历来有树王之说。椿树又分香椿和臭椿,人们把可以在春天采叶芽儿来吃的叫香椿;而枝叶不好闻又不能吃的称其为臭椿。臭椿也叫樗,常被认为是“恶木”。有关椿树的文字还真不少,庄子《逍遥游》中提及:“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意思是:上古有一种叫大椿的树,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这就是长寿。正因此,许多地方在春节时还有摸椿习俗。让小孩子摸椿树,绕树走几圈,嘴里念叨“椿树哥、椿树哥,你长根,我长梢,咱俩长得一般高。”“椿树王、椿树王,你长高来我长长。”尽管各地“台词”不一,但都是祈求快快长高长大。
看来,我真是小瞧了路边这棵大椿。
端午节回秀峰路过这棵大椿时,再也不敢怠慢,走上前去端详。它足足比身旁民居高出一大截,起码有六七层楼高,差不多要两个大人才能抱圆它的腰身。表皮有点像杉树皮,黄褐色,叶片细长。
面对村头这棵大椿,我想起它的老邻居——年逾八旬的游水晶大叔,他或许知道它的身世。果然,水晶大叔对这棵大椿身世一清二楚。他说,这棵大椿是从另一棵倒下的大椿树发芽长起来的,小时候还抱得拢它,现在他老了,大椿也整整又大了一圈,以此估算这棵大椿至少也有一百多岁的树龄。而那棵倒下的大椿树,比现在这棵大椿大得多,横躺在路边,树芯被蛀空了,他常和小孩子们钻树洞,捉迷藏,那棵老树若在,应该有五百岁以上。香椿在当地十分罕见,他断定这应该是一棵游氏先人在此开基时种下的大椿。
水晶大叔还告诉我,以前,这大椿发芽时,常有人采摘芽梢腌制起来,用于促消食,现在少有人摘。其实国人食椿习惯早有记载,汉代就遍布大江南北。椿芽富有营养,有食疗作用,各地有不同吃法,凉拌、炒蛋、酥炸皆可,据说能治外感风寒、风湿痹痛、胃痛、痢疾等症。其实,椿树不仅芽能吃,它皮和根皆可入药。有关香椿入药记载比比皆是。
秀峰村头这棵大椿,是一棵有故事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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