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闽南人家的餐桌上总会不约而同地出现润饼。胡萝卜丝、高丽菜丝、香菜、香菇等多种食材调味后聚结在一张薄饼皮上，然后卷成枕头状吃。也只有在物产丰富的闽南地区，才能有如此奢华的吃法。润饼菜的配料品种繁多，所需要的调味酱料种类也有很多，制作起来费时费力。小时候的我总是被长辈叫去打下手，曾经一度很不喜欢这种吃法，但是久而没吃，又会念念不忘……

　　今年吃润饼缘起朋友送的春笋。这个季节的春笋香甜可口，是润饼配料里不可或缺的食材之一。看着我拿回家的春笋，妈妈立刻来了做润饼的激情，我便自然而然成了打下手的了。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出门采买食材了，等我起床收拾妥当后走进厨房，那一片花花绿绿的各种润饼用的食材便映入眼帘。往年的经验让我有点望而却步了，体力劳动开始了。润饼的食材需要切成丝，翻炒煮熟，包菜、笋、胡萝卜、猪肉、豆干、香菇……我和妈妈分工，一样接一样地切啊切，我惊喜地发现，与往年不同，有一些食材已是现成的丝了。原来是聪明的菜贩子在这个吃润饼的旺季，提供了切丝服务，为了生意真是煞费苦心了。即便是这样，在搞定所有的切丝工序以后，仍感疲劳。揉着隐隐发酸的右手，突然想起小时候缠着外婆做润饼的场景。在还未出现切丝代工的过去，外婆一个人就要完成所有的切丝工序，那该是怎样的劳累，可惜当时的我无法体会。

　　“切丝”完毕后，我就到餐厅做其他事情了。从前，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浑水摸鱼打打下手，以至于这才第一次知道润饼的饼皮是需要一张一张纯手工剥离，看着妈妈的示范，我才明白以往让我不耐烦的繁琐工序竟只是冰山一角。饼皮很薄，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只能沿着边缘慢慢掀开，稍加用力就会将饼皮扯破。一张掀开的完整饼皮对边折成扇形叠好，单这简单的一道工序就十足考验人的耐心。用力点不行，力度太轻也不行，俨然是在修身养性了。我在餐厅调着各种酱料：甜酱、芥末酱、沙茶酱、花生酱……妈妈在厨房翻煮配料，期间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多小时候的趣事我都十分模糊了，可妈妈还记得真切。当我拿着调好的酱料去邀功，妈妈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哪个步骤没做好。妈妈自己在灶台前忙着还时不时要提醒我别烫到手……也许，这便是润饼制作之所以如此繁琐的意义所在，当一家人放下所有无关的牵绊，一起做着同一件事时，情感才得以紧紧地维系起来。

　　费时费力的准备工作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完成了，表哥一家子在得知有润饼吃后闻讯赶来。见到我忙进忙出的还不忘打趣道：“公主殿下居然动手帮忙了呢，不赶来品尝一下怎么行呢。”我不禁莞尔，是呀，因为家族里女孩子少，从小我就仗着长辈们疼爱连哥哥都敢欺负，更不论干活了，从来都是排在最后的。

　　开吃了。包润饼食材也是一样技术活，要在一张薄薄的饼皮上先刷上各种酱料，再放上准备好的主料，还有豆芽、韭菜、蛋丝、香菜、海苔碎这些配料，然后包成枕头状，想要馅料包得多还要保证饼皮不能破，也是十分考验动手能力的。我们七八个人围坐着，各自展示着自己的杰作，相互比较着谁包得更好，相互嫌弃着对方的手法有误，甚至连吃了几卷这样的事情也要拿来攀比一番。原来这就是外婆还在世时一直坚持着做润饼的原因，虽然繁琐，虽然劳累，但当一大家子在一起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时，该是多么的幸福美好。

　　在闽南地区，这样特别的美食还有很多，后来的我才明白，这些美食早已不只是饱腹的食物，它们还是一种传统风俗的延续，传承下来的不仅是做食物的手艺，还寄托着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先辈对一代又一代后辈的深情与期望。 ▱程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