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祚承

　　去年12月23日早上6点，起床后看到父亲打来的两个未接电话，心中陡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参加了学院例行的晨训集合后，我便跑到僻静处回拨了父亲的电话。熟悉的声音，哽咽连连，父亲说出了我这辈子无法忘却的几个字，“你奶奶走了”，我那时一听，悲伤顿时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父亲接下来在电话那头说的其他的话，我只听进去个大概，嘴里也只能挤出一个“好”字来勉强回复。

　　早前几次在电话中询问奶奶近况，父亲都说还可以，可谁曾想到，从此之后便与奶奶天人永隔。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了，眼泪便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在这细雨霏霏的春日，人一旦有了痛彻心扉的悲伤，又怎么能控制住自己思忆往日的点滴。

　　以前跟父亲回到奶奶身边，奶奶都会无比开心地说:“阿孙回来了。”想到那样的场景那样的画面，我又止不住泪水泛滥。

　　犹记得十年前，我一回到老家，奶奶常会单独带着我一个人去海边玩，她还教我在滩涂上怎么追寻花蛤的呼吸孔，怎么捕捉那躲闪在浅水中的小螃蟹。每次跟奶奶去海边回来，总能带点让我感到无比新奇的收获。那时，真好。

　　奶奶是一个要强的人，即使后来常受病痛的折磨，只要身子骨见好，便会一个人上菜市场购买物什，一个人去庙里为子孙们祈求平安，一个人拄着拐杖去找她的老姐妹聊天。奶奶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她每天都会打理好自己的衣裳，把所有的日常物件码得整整齐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应是觉得只有那样，一天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人才活得有朝气。奶奶是一个可爱的人，印象中的她，喜欢耍小脾气，父亲每周基本都会回老家看望他们，但有时候碰上事务忙没有准时回去，奶奶便会在伯父伯母们面前埋怨父亲，即便父亲回去向她赔不是的时候，也会努着嘴假装不理父亲。

　　那天接到父亲的电话，我便请假回家奔丧。我坐在动车上，想到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奶奶了，便决定写些什么，来悼念奶奶，但未及在手机便签里码字，眼泪又止不住地流。我低下头擦擦自己的泪水，告诉自己坚强一点。

　　那天一回到奶奶的灵前，父亲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坚强得多，但不知是否是故作坚强。在儿子面前他是父亲，在奶奶面前他是儿子。而我能感受到，他的内心一定酸楚悲痛。当我们父子俩跪在老人家的身边，看着奶奶那褪去血色的脸，更是哭得撕心裂肺。男人的坚强有时候就像遇上冷水的热石，一碰即碎。我边哭边给奶奶磕头，我有些责怪我的父母，为什么一直对我瞒着我奶奶的病情。

　　实际上，早在一年前，我就听到奶奶得病的消息，那是在放假回家时，爸爸在开车接我的路上说漏嘴时获悉的。那时一听，我顿时悲悯横生。在之后的假期里，看到奶奶瘦成皮包骨头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那时我就想，以后要好好珍惜与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多为奶奶做些什么。于是，每次回老家，我便会为老人家洗洗脚，按按身子。那些时候，奶奶经常对我说，“阿孙快快长大，以后大出息挣大钱”，她还说，自己恐怕挨不到我娶妻生子的那天。我说，奶奶，不要乱想，您老人家肯定长命百岁……

　　如今，奶奶已走了三个月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常常在我的脑海中萦绕回荡。每每想起奶奶，我就希望真有那么一个灵魂的摆渡人，像摆渡天底下所有老去的灵魂那样，去摆渡奶奶纯朴善良的灵魂，使他们在穿越孤寂的荒原之后，能够通往另一个幸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