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来到。大自然告诉我们一个朴素而永恒的四季轮回的规律，冬季转身离去，每年的春天总以一种我们所理解的方式归来，或一场细雨，或冰雪融化，或布谷鸟飞过。世界进入另一种温度和色彩。

　　身在南方，身在南方小城，在各种水泥建筑物间行走，春天的痕迹不那么明显。父母曾在他们的楼顶开辟了一个菜园子。春的信息往往是老妈带给我的，她说春天了，可以开始种什么种什么了。她埋入各类种子。这些种子不一定如她和春天所愿，全部萌发，扎根，生长，开花，结果。但隔年春天，她还是会兴致勃勃地规划菜园。后来父母搬到有电梯的楼房了，我和丈夫接手了菜园子。对植物的一无所知让我心怀愧疚，只会欣赏现成的花开，只会享受现成的果蔬，只知道索取而不懂付出，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不配过春天。

　　我们两个像盲人开始摸象。我无法掌握土壤，不知如何让它们变得松软，总是把每块土坷垃敲碎而已。每种植物都有它们不同的需求，有的需要勤浇水，有的只需要一点点，有的需要一根竹竿顺延而上，有的需要一条绳子拦腰围起，有的需要淘米水滋养，有的需要鸡蛋壳助力，有的还需要土里埋骨头，原来植物也要钙质。有时你会觉得植物像婴儿，我们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但它时常闹一闹，让你摸不着头脑的状况百出，有时又觉得它像饕餮之兽，你下多少肥料，它都只是不动声色地收下。

　　家里吃的一点点水果太少了，削下的皮沤不出所需的养分。有一段时间，我厚着脸皮跟菜市场水果摊主分水果皮，蹲在废纸筐边把果皮和烂水果挑出来，用来沤肥。我一边收着要给植物的水果皮，一边买一些给人吃的水果。水果摊主都认得我了。水果沤的肥气味没那么不好接受，甚至会有些酒味。春天的水果皮没那么多，如果是夏季，顾客会要求把菠萝皮去掉，那时会有很多菠萝皮。我像松鼠摘坚果一样一点点地收集苹果芯、桔子皮、香蕉皮、芒果核，一切工作围绕着“肥沃”两字展开。而肥沃指向“丰收”两字。

　　问题是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植物需要什么它们不会告诉你，有时它们以一损俱损的决绝让你目瞪口呆，或不长或蔫不啦叽，而许多教训总是迟迟而来的恍然大悟，需要来年春天才能补救，如果来年春天你忘了去年的教训，只好在再来年的春天补救了。赶也赶不走的小鸟，总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袭菜苗，未成长就夭折，令人惋惜不已。而大青虫更是吃得圆滚滚，大青虫吃剩下的菜梗才是我们的。诸如此类，经验丰富的老妈说菜苗要用网遮盖护住，竹竿上绑塑料袋，吓唬窥觑的小鸟，至于虫虫，那得戴上老花镜去抓。不能喷药吗？我们种菜的目的不就是想吃到没有农药的菜吗？虫子吃剩下的总比有农残的好。洗菜时大青虫颤巍巍掉下来，残存的叶面还有许多虫卵，斑斑点点，得一一清理。我感慨不已，我们跟虫子的抢食，最后是谁赢了？

　　很多时候，我们的种子似乎不知道春天来了，它们一直沉睡，没有动静，我好生着急，你们再不努力，就赶不上春天的列车，赶不上四季的脚步了。我像极了古时那个“拔苗助长”的农人。

　　数次失望后，我们对楼顶菜园渐渐失去信心，爱搭不理。有时会忘上去。几场春雨过后，绵绵数日，我们终于想起那些菜，想象它们的颓败惨样，没承想楼顶一派欣欣向荣。西红柿当然还没结果，但枝叶非常茂密，沉重得站不住，蔓延到地上。冬季奄奄一息的百香果结出了青绿的果子，一个一个悬挂着。树葡萄的枝头绽放幼叶，嫩黄得像一个童话。几棵菜苗似乎也躲过了鸟喙，柔软地摇曳，我赶紧拿网罩住它们。

　　是我无知了，是我唐突了。我认为的慢和劳而无功是因为自私的急功近利，在许多事情上，我都犯了这样的错误。亘古以来的春天，古老的阳光雨露，大自然给予人类最丰厚的馈赠，同样是给植物们的。春季释放出生长的密码和口令，植物心领神会，绽放的绿色，明晃晃，像光芒一般四射。

　　叩响春天的门，推开并进入，与之唤醒和呼应心中的希望，一起奔跑在春的旷野。这一刻，我们穿梭阳光，我们和万物一起复苏，声势浩大，明媚而多彩。 ▱文 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