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婧婧的朋友圈，浏览到一篇公众号推文《立冬！天渐渐转冷了，请不要驱赶它们，它们会被冻死的……》。

　　诚恳热切的文字、辛酸无助的图片，为流浪动物殷殷发声，令我为之凄恻。

　　其实我本凉薄，我和猫狗之间，并无许多温暖亲密的牵绊。

　　童年时，生活在贫寒农村。半数人家养狗，不是宠物，只是家畜。

　　满眼是秧苗绿了，稻谷黄了，每日里放下锄头又挑起簸箕。乡亲们长年累月为全家温饱而奋力拼搏，生活粗粝，对孩子都不曾娇生惯养，何况对猫狗呢？

　　狗狗们根本不知狗粮是啥，有什么吃什么，晚上钻稻草堆破衣服，有容身之处，有三餐饱腹，已是安妥幸福。偶尔吃到餐桌上扔下的残余肉骨头，珍馐啊！小孩子在房前屋后随地拉便，狗飞快跑过去给舔食干净。猫狗地位当然不如猪，猪可是家庭财产！

　　家养的狗，听话，亲热，每次见到主人都似久别重逢，摇尾巴，绕圈圈，在裤脚边无限依恋地蹭来蹭去；见到陌生人就汪汪汪示警，很把自己当主人。我们姐妹眼馋，跟风，也闹着父母，养了条狗，主要是满足心底不甘人后的那点气性。

　　上学去，做家务，学着栽菜、种豆、拔花生……寒假在翘首期盼中姗姗而来，炸肉丸炸五香的浓郁香气飘满全村，鞭炮声把春节炸得喜气洋洋。大人们皱纹渐深，孩子们飞快长个，土黄色的田园犬也高了壮了。

　　忽有一日，异常冷清，不见狗来绕膝承欢了。焦急地东寻西找，踪迹全无。

　　大人们说，狗对附近熟门熟路的，肯定是被套走了，“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听大人说，假如有小偷觊觎某户人家，首先就要解决那家的狗。狗贩子目光锐利而神态慵懒，骑着自行车载着铁笼子穿行过村，悠长吆喝着“买……狗……”，总是引起狗们集体愤怒狂吠。四下无人时，狗贩子可能秒变狗偷子。

　　丢了狗伙伴，我们焦急难过了几天，并没伤心落泪。孩子们时刻上心的还是饭桌是否飘出诱人垂涎的荤味。

　　隔了两年，又养了一条狗。半年多，又失踪了。

　　这狗，野。偷叼走新买的鸭雏，躲进草堆深处吃掉，嘴边沾着血迹，被发现了。被训斥又挨打，它难堪地把头垂到地板嗅来嗅去，夹着尾巴低声哼哼，认错求饶。狗狗智商，相当于三四岁的小孩。

　　二十年后，我家少年每次看到皮毛亮泽聪慧灵活的狗狗，就挪不开脚步；看到没着没落凄惨困顿的流浪狗，也挪不开脚步。

　　把亲生儿子都养得“瘦骨落叶”(闽南语太传神了！)，我哪有时间精力养狗？何况，狂犬病的威胁如利刃高悬！

　　儿子一步三回头，老半天了还竖着眉噘着嘴。

　　周末常去爬紫云岩，看到成群结队的流浪狗，我总是怯懦沉默地离开。眼光不敢投望过去。

　　在小区附近，多次遇见被抛弃的狗狗，可怜巴巴地尾随了一程又一程。我冷酷地不敢回头。我从没思考过“狗生”问题。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这篇推文凑巧在我眼前铺展开。我反复翻阅每行文字、每幅图片、每条见仁见智的评论。

　　原来，家养的猫狗被始宠终弃，受到的身心伤害是灾难级的。它们习惯于依赖人类、服务人类、取悦人类，没有野生动物那般顽强的生存能力。而流浪猫狗抱团取暖，生下更多可怜的崽。

　　“流浪动物受冻挨饿被虐，提心吊胆度过每一天。”

　　“天气寒冷，觅食困难，这是流浪动物最难熬的时候，请善待它们。”

　　“你可以做到不爱，但请不要去伤害。”

　　……

　　万家灯火，饭香屋暖。我清理居室后，提着三只袋子，走到小区门口的衣物捐献箱。

　　箱子上尘渍斑驳，我不情愿地拉开箱门，居然有零食袋？难道有人朝里丢垃圾？素质啊！

　　受不了，换个箱子吧。拉开，3大袋一起放，卡住了。

　　此时，耳畔传来一句含糊的话语。这声音，似乎来自墙角旮旯。我回头看去，心里一颤：她似乎是电视剧设定的悲情角色，衣衫褴褛。

　　我温和地问，这些都是旧衣服，你要吗？

　　她嘶哑说，要的。

　　那就都给你吧。

　　昏昧光线里，她伸出手臂，想拍我的肩。

　　我吓到了，绕道避开，赶紧回家。

　　急急告诉何先生。他问，女的吗？那刚好可以穿你的衣服。

　　我答，是，比我小个，都能穿。还有件毯子，冬天能用。如果她迟几秒钟出现，盖子一关都落进捐献箱，就没办法了。何先生说，拿100块给她啊！

　　我懊恼，没带钱啊！哪知道这么巧，就带些食物下去了。

　　夜深风寒，简媜的句子萦绕耳边：爱留给心所系的人，温暖赠给四方，那辽阔的自由赏给灵魂独享。(黄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