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侯山脚下有个村叫湖内村，是一个长满了故事的村落，故事在悠悠岁月中发酵，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馨香。2019年，这里被评为“中国传统古村落”，这就更诱惑着我们前往探寻，倾听。正值岁末年初，我们终于踏上访古问今之路……

　　车子在平坦的水泥路上行驶，虽是寒冬腊月，满目依然是各种各样的绿色，深一点儿的，浅一点儿的，还有夹杂着金黄的，镶嵌着赭红的，把这里的冬天打扮得格外美丽。远山如黛，在车窗外绵延不绝，九侯岩上树的传说与石的奇迹在凛冽的寒风中执着守望，温暖了车内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拐过两个弯，道路两旁枝繁叶茂的大树把我们迎进了向往已久的地方。

　　我们此行专程来拜访一位可敬的老人，湖内小学的老校长郭淑坤老先生。郭老退休后开始着手帮助村里整理文献资料，这两年更是为湖内村申报“福建省第五批历史文化名村”忙碌着，此时，他老人家正笑眯眯地在门口迎接我们。白皙红润的脸，精神抖擞的样子，无论如何我们都猜不出这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郭老请我们进屋。这是一座十分朴素的老房子，家里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部部大块头书籍，这些都是郭老的“宝贝”，两年了，郭老把这些书籍翻阅了不知道多少遍，把“隐居”其中的老故事一个一个地找出来，杨令公与湖内村的传说，大禹九子九侯山降龙的神话，给湖内村增添了许多神秘的光彩。我注意到桌上的一个放大镜，“老啦，眼睛看东西不清楚啦，这些资料很多是旧时手抄的，得用放大镜慢慢看。”郭老带着一丝腼腆，笑着说。

　　老人说带我们在村里转转，看看几百年风雨里坚强地留下来的那些老房子，听听村里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老故事。

　　村里有个土楼群，由三座土楼组成，名字很好听，“西浒龙蟠楼”“延庆楼”“南峰楼”，一圆两方，南峰楼内有一座沈氏祖祠。由于之前缺乏保护意识，龙蟠楼、延庆楼已经被村民们改建，失去了它们原有的面貌，但大天井内那口古井依然清波不改，用她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儿女们。南峰楼更是十分破旧，唯有一群身披油光水亮五彩花衣的大公鸡悠闲地在颓败的土墙下散步，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带起一阵夹着尘土的风，给这座残破的土楼带来些许生机。淡淡的阳光慵懒地打在土墙上，墙面成了一幅质感厚重的油画。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右边一条小巷子深处传来，我们被吸引了过去，原来是一位老奶奶正招呼她的老朋友喝茶呢，看我们走过来，老奶奶眉眼弯弯地笑着跟我们聊了起来。看得出，这是一位健谈热情的老人家。谈话中我们得知她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可是思维十分清晰，干活也还挺利索，她家那个满村子撒欢儿玩耍的小小重孙子，玩累了总爱到祖奶奶这里蹭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粥。我不禁讶然，这是一片多么神奇的土地，才能养育出这些长寿且健康的老人！我们从老人家里出来，老奶奶送出好远，回头望望，发现老奶奶还笑着看着我们，那刻着深深浅浅的皱纹的脸，像极了一朵寒风中怒放的万寿菊。

　　跟着郭老的脚步，我们来到了村里的另一处遗存文物——义士祖祠。义士祖祠坐落于湖内村的长田自然村，建造于明朝成化年间。《诏安县志》记载，诏安沈氏13世沈胄于明正统十四年，抗御贼寇，保护南诏城，有全城之功，受明朝廷诰封“大明全城义士”，后朝廷为彰显其功德，依制特旨恩赐其建造该祖祠。

　　义士祖祠门前石鼓沧桑，大门门楣一花岗岩石碑匾刻着苍劲大气美观的“義士祖祠”四个大字。站在这里，似乎能听见当年沈胄公一生金戈铁马保家卫国的铿锵之调。推开那两扇沉重的木门，迎接我们的是庭院当中一株茂盛的桂树。桂树的枝干不知什么原因中部向地面弯曲，但是末端依然向着天空的方向蓬蓬勃勃努力生长。满树青翠如碧玉的叶子，满树米粒大小的浅色花朵。清风拂过，我们拥满室芬芳入怀，心驰神往。这里是湖内村文明的发源地，清朝历任光绪、宣统两帝御前四品花翎侍卫、民国陆军少将沈瑞舟及其官至民国政府军委会司令部中将次长的第六子沈鸣阁均为该祖祠主人沈胄公后人，均在此祖祠内勤学，度过少年时光；1941年至1988年，诏安湖内村均在该祖祠办小学、初中，从这里走出了一代代学子，有学者博士、国家官员、社会各行各业专家、工作人员近百人。古老的祖祠蜚声各地。如今，村里正筹资为这座祖祠整修，屋顶上那些色彩艳丽的瓷雕正是近年重修的，但重修的宗旨是尽量恢复祖祠原有的模样，更是传承沈胄公“中直”的秉性。相信从今往后，“义士祖祠”将成为湖内村文明发展的一个新起点。

　　我们拜访的最后一站是歪嘴寨。2019年10月，这个歪嘴寨入选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诏安县第一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该寨先后为沈胄和沈瑞舟的故居。沈瑞舟是光绪三年丁丑科二甲武进士，历任光绪、宣统两朝御前四品花翎侍卫，光绪三十一年出任河南中郎将镇守开封，夫人吴氏、陈氏均诰封一品夫人。民国时期，他积极支持孙中山革命，1913年被南京国民政府授少将军衔。沈瑞舟还是近代著名书画家、篆刻家，其书画、篆刻作品和受赠作品大量流传后世，多被海内外有识之士作为珍品收藏。

　　在革命战争期间，歪嘴寨长期作为乌山游击队指挥部和闽粤赣边区闽南支队的活动据点。解放战争期间，乌山闽粤赣边区闽南支队的领导人王汉杰、李阿伟等和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时期，中共云和诏县委和闽粤独立营领导人卢胜、陈文平、沈木才等都长期在该寨居住活动，为中国的革命胜利燃起一团团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这点点火星，如今还在每一个诏安人心头燃烧，在每一个湖内村人民的心头燃烧，熨帖着我们的心，熨帖着我们的情。不忘过去的艰辛，才能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不是吗？

　　告别了郭老，告别了这个盛满了红色记忆的村子，我们带着满满的庄重严肃，带着满满的钦敬佩服，回家。我们渐行渐远，湖内村，却在我们的心上越来越清晰……▱江燕鸿吴 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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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侯山下“讲古”人

　　在诏安县金星乡湖内龙冲自然村，74岁的郭淑坤是远近闻名的“讲古”人。作为湖内中心小学的老校长，退休多年的郭老依然保留着每天读书写字的习惯，案头上一本本《诏安县志》《诏安民间传说故事》《诏安乡谭》等大部头是他的日常读物，其中与湖内村相关的几页已经满是折痕。

　　“两年前，我们召集村里能说、能写、了解本地文化历史的村民一起收集整理湖内村的相关资料，当时有100多人参与其中，我就负责把大伙儿知道的历史文化故事记录下来。”郭淑坤说，他整理一份5000字左右的文稿需要2到3个月的时间，而且都是一字字手写而成的，遇到不清楚的细节还得找村民反复讨论、一一核对。

　　尽管过程繁琐耗时，但是郭淑坤乐此不疲。2019年6月，湖内村被列入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同年10月，湖内歪嘴寨乌山游击队指挥部旧址被确认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诏安县首个“国保”。一个个传来的好消息也让他获得了满满的自豪感。

　　别看如今的郭淑坤对九侯山下的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如数家珍，可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湖内人。1970年，20岁出头的郭淑坤是到湖内村插队的知识青年。当时，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城里娃儿眼里，最新鲜的事儿就是听村里的老人们“讲古”，从“大禹九子大战乌龙形成龙冲”到“沈介庵‘猴仔咬藤’败长田十八乡”，再到“龙头井与少年杨令公”，一个个闻所未闻的民间传说故事印刻在郭淑坤的脑海里。而申报中国传统村落的契机使他静下心来把文献历史记载和村民口口相传的佳话一并记录整理成文，让传统文化更加源远流长。▱吴楠

　　“七月十四天光时，三更湉静无人疑。益春开门三人走，走到花园鸡未啼……”冬日午后，阳光正好，在诏安县金星乡湖内村的一处民居内，月琴悠扬，锦歌流韵，弹唱者是今年65岁的沈进辉，他口中的这曲《陈三五娘相走》唱的是追求自由婚姻的五娘夜奔出走，途经九侯山，沿着宋元时期的漳潮官道离开诏安前往泉州的经过。

　　作为土生土长的湖内人，沈进辉对九侯山下的传说和歌谣熟稔于心，尤其是独具特色的诏安锦歌，他十来岁时就跟父亲唱诵锦歌、弹奏月琴，父辈们的口传心授在他心底埋下了艺术的种子，一把如今市面上都很难买到的月琴伴随着他走过漫长的岁月。

　　据诏安已故文化名人沈汝淮的艺文专著《风入松》介绍，诏安锦歌原由西沈盲人沈荣利从漳州拜师学来，由于诏安的语言和民歌、戏曲与漳州等地有别，所以诏安锦歌成为有浓厚地方色彩的歌种。后来，溪园村盲人沈卖拜沈荣利为师。1970年前后，师徒相继亡故，诏安锦歌逐渐失传。

　　说起几近失传的诏安锦歌，沈进辉有些落寞。锦歌演唱是走唱形式，没有完整的歌册流传下来，了解和传承的人越来越少了。

　　去年下半年，沈进辉刚从诏安九侯山管委会退休，就开始了拾“锦”之行，收集、记录湖内10个自然村流传的锦歌。起初，村民很不理解，沈进辉就现场弹唱，慢慢地开始有人向他唱起记忆中的锦歌，沈进辉立马录音，并回家整理成文字。经过三四个月的努力，沈进辉已经收集、整理了20多首诏安锦歌，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在他看来，独具韵味的诏安锦歌正是湖内这个历史文化名村的乡音回韵……▱吴楠 张一贵